汉无鹅踹

圈冷只得自割腿肉,
菜鸡不配拥有评论。


爱发电:汉无鹅踹

等灯来

[百四]



废话:

(第五段到’月满’句部分是113话内容)

(这本质上是一个’剪不断,不能理’的故事,因为除了情感细节就没有什么信息量,实在也算不得一个故事,轻松一点,不妨标题改为”人物心理阅读理解与两个打哑谜的傻子”;实际上本来是写偏题了,忽然发现音韵很搭,就没改…)

(本来四月份看完的,拖着五月中旬都过了)


       听风快要过去了。

       夏日的触感是粘腻的,滞重的闷热有如实质,连带着空气也将被遏止。空间中人群流转,熙熙攘攘只见攒动的人头;影影绰绰的脚的影子,有凉白的球鞋,亦有攀上脚踝的丝带,顺着人流踏在东京的街道上,在热中近似无声。若不看来去匆匆的面庞,或者只见一面,没人能发觉时间是否行走,人的存在,被极大的相似性冻结在闷热中。

      朱红的烟杆在指间旋了一身,我缓缓吐出一圈烟雾,靠在门边。即便是凝视过万亿次的空间,依然在细微处悄然变化着,从这个角度,眼前的世界,也不止一个。当时间被无限拉长,一面是不断累积的店主经验,一面是日益增长的离奇事件,却当每每闲下的时候,拉扯出转瞬的惆怅。刚当上店主的几年里,还不习于收取同等代价,自己也能力欠缺,总添些伤。现在回想起来,都记不清所为何事了——记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除了刻骨的尚能回首一二,别的都退化为模糊的感觉;反倒是那家伙和小葵他们的担心固执地能想起一点,赶都赶不走。

      话说回来,时至今日,我看到那个背影,仍然会惊惶,想用一切办法留住她。这些年,除了为客人入梦,我已很久不曾有自己的梦。现在依旧分辨不清,是什么人有足够的能力让侑子小姐出现在我的梦里;起初在短暂的震惊后,我确实怀疑过这是否只是一个陷阱,也进行了一定调查,仍然没有丝毫头绪,不过我清晰地知晓,我必须尽我所能留住那个梦。

     入夜,蝴蝶翩然而至,我用法术困住了它——

    “不是「逃」,”我发觉了,“你能告诉我这是在谁的梦中吗?为了什么让我看到这一切?而且,那个背影…”

    兀地,蝴蝶挣脱了,驻足在一只纤细沉稳的手上。我的瞳孔猛然放大,“侑子…小姐。”漆黑之中,我努力想要向前,但无法移动半分,只能遥遥望着她,仰头望着那双微笑的眼睛。是因为这是她的梦吗?所以我又一次无法动弹。

      正当我皱眉思索,梦突然散了。

      原来,这是过去侑子小姐的梦么?她手里持着一只笼,“鸟。”我喃喃到。

     侑子小姐轻轻把笼门拉开,鸟儿略略歪一歪头,我抬眼看向侑子小姐温柔的双眼:“是这样啊。自我继承这家店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她与我遥遥相对,眼神依旧沉稳。

      梦渐渐消散,连同我的欲说还休。

      我的力量已经足够走出这家店了。我简单地同百目鬼清解释道,又别开眼望向正前方:“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久了啊。”这店里静似太古,所以日长无小年。察觉到气氛的沉寂,我转头对百目鬼清笑道:“这么说起来,好像有相似的故事吧?书名上也带着梦字的。”

    “《梦十夜》吗?”百目鬼清答道。

     “在那里面好像说是等了一百年吧,”我叹道,“我继承这家店也一百年不止了。”

      他仍然专注地看着我,我笑了:“真的很像呢,和你的曾祖父。”和那家伙。

      他并未有什么表情波动,反倒叉起手来:“有那么像吗?”

       我对这孩子气的话隐约有点好笑:“像得很难找到不像的地方呢。”想起了遥先生,我又道:“那家伙也跟祖父很像呢,大概就算这种血统吧。”

       “见到她你高兴吗?虽然只是个梦。”

        我顿了一顿,“…高兴啊,不过即使梦完全消失,我也无法见到真正的侑子小姐。”

        “你不想忘掉吗?侑子小姐。”

        “不想。而且即使我能离开这里了,我也会把这家店一直经营下去的。”

        末了,我补充道:“为了等侑子小姐。”

        “是这样啊。”百目鬼清自顾自了一句。

        “那么,我们喝酒吧?威士忌,冰镇的。”这话像谁呢?

        月满时分,等我举杯。

        夏目漱石的书,也依然被现在的年轻人所铭记着,这也算一种不会被遗忘的存在。如同侑子小姐,在我继承这家店后的日日夜夜里,除了我显性稚拙的模仿,她的处事风格也渗透在我的举动之中,甚至于我已经不是几杯倒的青年了。

       百目鬼清端着酒,在一旁坐下,熟练地斟到半杯,递给我。

       “威士忌你竟然用这套杯子?”我有些讶异,举起杯子晃了晃,琥珀色的琼浆折射着天上那位,酒液愈显清冽,不过口感可是浓烈而带有辛辣的香气,相较于大多淳朴的日本酒类,要更加粗犷热烈。

        百目鬼清显然对酒类没有特殊的爱好,但也不是滴酒不沾的人,更像是遵照着什么传统而饮酒。他也时常带一些酒来,不过明显不是为了让我独酌。这一点与那家伙是分毫不差,对酒的需求如情感表达似的克制,虽然心情郁结时也会仰头见杯底,但就算通宵饮酒也不在豪饮之列。这样说起来,我也极少有需要解酒液的时刻,宿醉的头疼是生理性的,熬过去就成了习惯。

        “你刚才有话要讲吧?”我又是一副眯眼的神情。这种笑容的妙处在于何时都看上去游刃有余,尽管遍体鳞伤,还是能够用亲和的冷峻面对眼前的人事。

        他摇摇头,继续望着后院。

        我们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并坐着,月下有虫鸣,如窃窃私语。夏日微凉入袂,底质暑热的寒气还是接触了肌肤。杯盏轻响,声色清脆,乍听似有回声。

        半晌,他开口了:

        “侑子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轻轻笑了笑:“很难作出概括呢。对我而言,是一个强大安稳的存在,嗜酒如命和喜爱捉弄人也是特色,对他人也很温柔。”我猛然一惊,原来具体的细节已经开始褪色,不断加深的是我一遍又一遍描画的她的轮廓,对整个历程的回顾。但其中多少是这些年的加工,多少又是真实存在的呢?

        “这样吗?”百目鬼清并未追问,反倒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他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相似的答案。

        我抿了一口威士忌,“听说你要准备工作了?”

        “嗯。”百目鬼清简单地应答了一声。

        “有什么困难吗?”

        他转头看向我,颇为吃惊地点点头。

        “是没有做好步入社会的准备么?还是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不甚满意?”

        “倒也不是,”他沉思了一会儿,“就是不大确定是否是…正确的。”

         “正确的?”这词有些重了,是非分明的味道。转念一想,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听说你大学里修了双学位?有段时间还出国了呢。要达到年纪靠前的成绩才有申请资格吧,真的很努力呢。”

         “也没有。”

         是这样啊。我转过半个身子,正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可以,你没有必要将学习「民俗学」或者成为可以帮助我的人作为目标什么的,你有自己的选择。不论是离开东京也好,去到海外也好,你都值得与更广阔的人结下缘分。”

         百目鬼清有些吃惊,像是没料到我会这时谈起这个。

         “这不是什么承诺,也不是需要你支付的代价。所以,请经历你自己的人生。”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幼时就从曾祖父那里习得了如何对待各种非自然现象的知识,像是自己的宿命一般,但是总有想打破的时候。”

       我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不是「总有」吧。这本来也不是谁该付出的代价,不是应该维系的传统。擅自决定你的人生,大概是那家伙的不对了吧。”

       百目鬼清陷入沉默,他看似没料想到自己会这时剖白想法, 不过我的态度确是意料之中的。

       我端详着后院的景致,与我来时别无一二,如同古井深潭,日光打在青苔上是鲜活的,然而年复一年它像未曾更替。

       “大约在五十年前,我接到过一桩委托。”

五十年前,那家伙还活着。

      “是坐落在京都的大户人家,据说祖上曾经参加过长篠合战,政变后几经流徙,算是家族衰亡之际,得到了「贵人」相助,族中子弟勉强存活下来。二战之后,举家由大阪迁到了京都;后在制造业快速发展时,前往东京打拼,现在多在日立等大型公司工作。”我平平叙了几句。

      “「贵人」?”百目鬼清疑惑道。

      我微微一笑,“一只白狐。”

       “善狐。”百目鬼清眼神微微一动。

       “没错。伏见稻荷大社,就位于京都,不过谈这事可讲究先后顺序呢。”

       “他们遇见了稻荷神的使者,于是家业受到荫庇而振兴?那么拜托你的是什么事呢?”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威士忌冰凉的酒液在舌尖仍然是辣的。”那家固然财富上颇为丰润,可子弟后辈居安难以思危,眼看所入职的企业都蒸蒸日上,便品性转变。先是小儿子升任成为本部长,便看上了公司内的年轻女性职员,甚至在公司酒会上暧昧不清,一两年后便抛弃糟糠之妻,另娶他人。”

      百目鬼清点点头,示意我讲下去。

      “可是就在新婚妻子怀孕不久,那家的小儿子车祸去世,家里失去经济来源,原本的叔伯之辈扶持有限,加之对原配夫人好感更甚,于是只接回了刚诞生的孩子,财产划清后便对那女子的生活不闻不问,甚至暗地阻止母亲接近孩子。可是母亲对孩子的眷恋是强大的,那位母亲每天在孩子放学时遥遥望向自己的女儿,好几次想上前搭讪,都被接送孩子的人予以警告。日复一日,直到她的女儿成人礼那日,那位母亲匿名赠送了一套振袖。老管家因恻隐之心,答应了这位母亲,把这套精美的和服转交给了女儿,但是女儿并没有特别高兴。相反,她埋怨父亲的轻率,并且尽管出身半个名门,她依然会因母亲的缺席而遭到嘲笑或闲碎的议论,在她生长的环境里,家人的宠爱和对于母亲的偏见让她产生了刻板印象,她并不想接受「那个女人」的馈赠,一旦心怀感激或者满怀思念地接受了来自「那个女人」的爱,自己的存在就会被贬低,至少当时,那个女孩是这么想的。”

      “后来呢?你的五十年前是什么含义?”百目鬼清不打算再端酒出来了,这一点上他颇为倔强。

      我无奈地将空杯子放在膝上,”那位女孩考入了东大的经济系,毕业后顺利进入了大企业工作。就当她平顺的生活延续时,她又遇见了她的母亲。”

      我伸手抚一抚额头,“她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与她的母亲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是她的母亲先认出她的?”

       我点点头,“这么多年,母亲反而畏缩了。她的母亲虽然经历了婚姻的风波,原公司也充满了闲言碎语,但是凭借自己出色的业务能力,成功跳槽到了一家外企,也算收入丰厚。只有面对女儿,她才会想起曾经的脆弱和不堪,不如说,是她没能留住自己的孩子,没有能够给予孩子足够的爱而感到的愧疚吧。于是,看见自己的女儿,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主动避开了。”

      我转着手中的杯子,“但是她的女儿看见了她,一个眉眼沾染了风霜的中年女人。她在看见她的一瞬就忘却了曾经的抵触,她追了上去。”

      我低头,似乎忆起了那个年轻女孩一字一顿的声音:”原本我想忘掉她,但是你知道吗?就在我看见她的一刹那,我在想,这世上不会有另一个人比我更像她。”也不会有另一个人比我更想她。

      “然后呢?”

      “那对母子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聊到深夜。女儿抛开了芥蒂,向母亲道歉,汇报式地讲述了这些年的人生历程,母亲也为失而复得的亲情而热泪盈眶。二十几年的断层和隔阂却是无法弥补的,直到两人尝试着相处时,女儿仍旧直呼母亲的名字,而且是未嫁前的本名「菅原澪」。她甚至看过不少心理医生,但是仍然无法改口。”

      “她一定很伤心吧,但是她从来不在我面前表露。”那个女孩,是这么对我说的。 

      “可是,就在她们重逢的几十年后,她的母亲患上了阿兹海默症,而且心肺功能也很差,不久就快告别人世了。曾经的那个女孩,这时已是一位中年女子了,她进店拜托我,希望实现母亲临终前听见她叫一声’妈妈’的心愿。”我淡淡道。

      “这个听上去,大概很难办到,而且会支付相当高的代价吧。”百目鬼清若有所思。

     “是的。但是我答应了她。”我晃一晃杯子,忽然意识到早已没有威士忌了。

     “并且,我替她承担了一部分的代价。”

      自那时起,我就在思考这种亲密关系的存在,假若她俩相貌不似,或者没有这么近的亲缘关系,还会如此尽心尽力、小心翼翼地维护彼此的关系么?或者说这种善待和付出都是基于家庭关系和血脉亲情,会不会只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是人与人最本真的依赖和善意呢?是因为母子才产生抵触以及最终原谅的么?我思考过这些,尤其在形影相吊的时候。最本质的孤独,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就算代代更迭,人与人总是不一样的,连带着与我的关系也在向不同方向发展着。

      百目鬼清并未追问我实现那位妇人愿望的细节,反倒沉默了良久。

      “失礼了。请允许我询问一个问题。”

      我有些讶然,笑道:“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如果那样,我反倒要思考很久才能作出答复呢。”

      “不是。我只是想到祖母曾经说过曾祖母的厨艺很好。”

      “小羽啊…”我感叹道,不知为何,脑内浮现的还是她小时候可爱的模样。

      “嗯。听说你教过曾祖母一些菜式呢。”

     “不敢当,她的手艺很好呢,学得也很快。”我想起小羽穿上华美和服的身形了,与侑子小姐的风韵完全不同。真是的,那家伙凭什么娶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嗯。我只是听说梦貘说过,你在他那里买回了曾经卖出去的梦。”百目鬼清斟酌了一下,望向我:“那个时间点,在曾祖父母结婚之前不久。”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想表达什么,或者说,我无比清楚他想要知晓什么,但是却不确定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的角度去半叙述掺和到他人家事的话题。

     可能我的表情有些冷漠,百目鬼清再次道:“我知道这样很失礼,但是我仅想知道这是你的个人意愿么?”

     这话问得太过含蓄,所谓’个人意愿’是暗指有无其他人希望购买那个梦还是我希望促成他曾祖父母的婚事。而且,事到如今,我仍然难以回报百目鬼家族对我的帮助和照顾,于情于理,我实在不应该向他们的后辈传递任何可能会影响他们对长辈认知的话语。更何况,有些事,是我不愿意直面的。

     “抱歉,夜已经深了。我想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话,可以改天再聊。不过关于你的人生,还是选择权在自己手上,请不要为了所谓的「传统」而勉强自己,就是你的曾祖父也不可以。”我作出了送客似的姿态,百目鬼清一定读得懂含义吧。如果是他,应该不会再主动提起这个问题了。

     “打扰了。”他点一点头,转身离去。

     我目送着他离开,五内翻涌之感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即使在那家伙辞别人世时,我也不能见他最后一面。某种意义上,这是我尽力帮助那个女孩的原因。事实上,我清晰明白地知晓除了亲情,还有人与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这种关系无法被概括或定义,只有我在心底深处,才能给出问题的答案。将这些从未被述说的话语倾倒给一个珍重的后辈,是不尊重且不近人情的事,不论从何种意义上,都会破坏他对家人的印象。我所能做,就是让他在现有体系里,安稳地活下去,令我孑然一身也无所谓。

       两月之后。

       近来百目鬼清一直在准备出国的相关事宜,来店里的频率减少了很多,尽管如此,我能够确切地感受到他的愧意。我刚刚结束了一个客人的委托,独坐在庭院里,摩可纳初时吵着要酒,后来也安静下来了。这委实不怪它,无非是院里太静冷,落得听针,它是唯一的声源。对我而言,这种心境如影随形,而侑子小姐,一定也经历过如此的心绪。

      “你来了啊。”我默默放下烟斗,甚至没回头。

       身边的人坐了下来,却没出声。

        “这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百目鬼清顿了顿,“我要走了。”

         “嗯。”我淡淡勾起嘴角。

         彼此沉默了半晌,风下了片叶子,直掠过我手边。

        “我想听听曾祖父的故事,可以吗?不是从家中长辈处知晓的,而是你心里的。”

        “这可多了。”我倏地转头,“你根本不是想听这些吧?”

        我们都未指明对象,但是百目鬼清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无奈道,“也许若干年后这些事都湮灭了,告诉你也无妨。”真实的印迹在消散,或许血脉都不会留存。

     “若不是你,”我轻轻开口,“我已经记不得你曾祖父的轮廓了。”

      百目鬼清愕然的望着我。

       “是啊,”我看向杯中的酒液,平静地开口:“我恐怕不会记得他的模样。”但是不会忘记这个存在。

      “你不是想问为什么买了那个梦么?你知道答案吧。人生大事之前运势难免受到波及,用吉梦打消芜杂的心绪,这是非常有效的方式。”

       百目鬼清面色却有些凝重:“这不会是曾祖父拜托你的。”

      “没错。是遥先生。”我笑了,“他确实教授给我许多,恐怕比传授给你曾祖父的还要多呢。”

       兀地,百目鬼清开口道:“曾祖父他临终前,真的很想见你一面。”

      我有些猝不及防,静静看着百目鬼清:“你提这个做什么?”

      “失礼,但是去年的中秋你喝醉了。”百目鬼清犹豫了片刻,“你在抱怨曾祖父,而且你一直重复对我说「对不起」。”

      我抱歉地扶额:“嗯,那么久远的事你还记得啊。当时不同酒种混合了,确实有些失态。但是我不仅仅是为了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而道歉的。”

     “所以你是因为曾祖父的决定么?还是因为…?”百目鬼清望着我,他的眼神比那家伙要丰富许多,我近乎能读出哀伤。

      我没有回答他。如果将近百年我还会被那家伙的后辈套出话来,那就不是四月一日了。

      我想,百目鬼清是知道答案的,因为什么,我对那家伙充满了歉疚。

      也许是要离开了,百目鬼清并未打住这个话题,而是自言自语:“不只是对于「陪伴」的。”

       “什么?”我感到诧异,“确实不仅仅是这点。”对你的曾祖母也是。

         百目鬼清沉默良久,他的棱角比那家伙要锐利,不是安稳的敦和之感。凉夜蛩鸣渐起,风切进我的袖口,冷然地警醒我这并不是个适合放浪的日子,也全无必要对百目鬼清的疑惑给出确切的答案,哪怕只是我的视角。

        这种含蓄的表达状态或许是一种民族性格,总之,它恰到好处地避免了莫须有的纠葛,某种意义的及时止损,对彼此都有好处。调侃或假意的嬉闹,都默契地将内心阴阳相隔,在我的灵魂彻底逝去之前,它在某个时间点后,终究只会以一面示人。暧昧的侧面就算层层绰绰地叠起来,就算个中感性的部分再浓稠黏腻,依旧褪化为屏风或调料一类的东西,只会经过,而不是成为必需。

         不过,既然决定要彻底放手,还是应该作个了结。

        “你猜的大半对吧。”我依然以一种长辈式的口吻对百目鬼清说道。

        “嗯,近似回忆的梦…你对曾祖父来说,从来都是特别的存在吧。”这个回应很体贴地给了我回旋的余地。

        “算是吧。百目鬼和小羽,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小羽是个温柔的孩子,就算只有微不足道的温暖,她也会倍加珍惜。我在那种情况下,确实一心想要侑子小姐回来,当时也很难再顾虑到你的曾祖父母的选择,现在略略有些后悔呢。对他们来讲,这其实是不必要的事,我没有那个权力去接受这份无法偿还的…心意。”我斟酌了一瞬。”至于你想问的事,那是遥先生拜托我的,其实,能和小羽一起,那家伙应该很幸福吧。不过真是便宜你曾祖父了,小羽应该没少吃苦,你曾祖父的追求者也不少。”

        百目鬼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我是想再问…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曾祖父的?不是他的品格之类,而是…”

        “我抱有什么情感吧?”我突兀地插话道。省略对象果然让言语流畅很多。

        百目鬼清犹豫着,点了点头。

        “信任。”我毫不犹豫地开口答道。虽然最先命格相冲,遇见他本能地火大,但是不论是百物语时借用寺庙,还是百鬼夜行牵酸浆,他都格外靠谱。

        我举起空杯子与百目鬼清碰了碰,弯了弯嘴角“我和你曾祖父的缘分,要感谢他不计前嫌和不嫌我吵。”

       “当然,感激肯定是有的,这一点上我不会向他的后人掩饰的。你的家人们都帮助了我很多,从刚接任这家店到百年以后。所以,谢谢你。”我望着那张面孔。

      百目鬼清若有所思,他缓慢地起身:“过几天我会正式辞行,请您一定保重。”

      我微笑示意,然后也起身向庭院走去。

      母亲能在临终前听见女儿的呼唤,无非就是通过这一句言语将几十年的忍让任性、包容宽恕和真挚的爱都返还给另一个人。这样,我也算是尽力了却他人的一桩桩遗憾了。我知道百目鬼清未出口的问题,我也知道他不能问,我更不能答;更何况这么多年,初始情感会不会转化为别的情绪,我又是否作出了正确的解读,都会影响到彼此的缘分。

     我在院中踱步,夜里清气漫上脚踝,月再皎明也会有暗影在地上斑驳流动。我静静地凝望着月表面稀疏的云影,想来自己也不算遗憾。知道什么呢?在他递上请柬的一刻么?我承认那种眼神让我恐慌,像是有种破釜沉舟的眷恋,深感被滚烫浓郁的刀刃剖开了,只一刹那,我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我什么都知道,他明白这一点。尽管我深知,这是更早的事情,在巧克力之前,甚至在被绷带拉上去之前。

    但是问与不问,都无甚意义。百目鬼清会渐行渐远,我会一遍遍在心里描摹那家伙的轮廓,把重要的人们烙在心底,就算下一个百年。也许若干年后,我能在某个彼岸碰见相似的容貌,但是时过境迁,我最多只能远远观望。

     “这就足够了。”风携来一声喟叹,和百年后我的心声相扣。


ps: 没写过漫画人物第一人称还轻小说风格台词的。

      感谢每个辛苦读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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